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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730 中国国家公园 发表于 2015-5-14 09:38:12 楼主

        贵州省的中洞既是一个原始洞穴,又是一个自然村寨,里面生活着17户苗民。至今,洞穴里的近百口人仍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深居简出,并用种种借口拒绝搬出洞穴。是什么原因让他们对洞穴生活如此依恋呢? 在春季,下午2点以后是中洞最美好的时光。因为这时西斜的阳光能折射进洞穴之中,给昏暗冷清的洞穴人家带去几个小时的光明与温暖。<p>中洞苗寨位于贵州省紫云苗族布依族自治县格凸河畔水塘镇格丼(发音“蹦”)村的大山深处,离紫云县城约30公里。从贵州省紫云县出发去中洞有两种选择:一是先到下洞,下洞距中洞仅5华里的路程。但由于2008年的冰雪灾害压倒了许多树木,毁坏了山路,基本无路可走,故而,我们只能选择第二条路线,路程相对远些但比较稳妥 ——先至水塘镇,然后再翻山进中洞。我们是中午时分从紫云出发的,1个多小时后,来到了一个名曰宗地的小山村。绕上一个山坡后,原本平坦的柏油公路突然消失了,同时消失的还有那难得一见的阳光,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骤然下坠的山谷和一块标示中洞方向的路牌。站在路牌下的高坡上,举目远望,山谷中雨雾茫茫,远山驼峰若隐若现。一条逶迤于崇山峻岭之间的青石山梯,好像一条苍茫于云山之间的“天梯”,好不容易翻过一道山脊,又是一座高耸的山峰,让人有一种走不完的感觉。</p><h3>中洞村的村民在洞内定居的历史并不长</h3><p>在进入中洞以前,我曾幻想过许多热情欢腾的场面,如洞里的人见到陌生人来了,纷纷走出洞穴,或招手欢迎,或争先恐后下梯迎接等等。然而,直至我攀爬至离洞口最近的梯阶弯口,头顶上黑黝黝的洞穴,依然是一片寂静。周遭除了风过竹林发出的声响外,就是几个如石雕般竖立在洞口右侧石墩上的老人。面对我的呼喊和招手,那几个老人无动于衷。因此,当洞穴内的房舍、灯火、炊烟和鸡犬,由远至近、由暗转明依次呈现在我们眼前时,突然生出一种误入桃花源之感。<br></p><p>不幸的是这种如梦似幻的感觉,随着洞口边一群身穿军装的人的出现烟消云散了。如此荒野之地,如此黑暗之洞,怎么会有部队?难道这里有军事演习?一连串的疑问、惊讶,让我们这几个正在准备入洞之人,惶恐不已。正在纳闷、猜疑之时,又一个身穿军装、笑容亲善的中年妇女,从洞穴中走了出来,热情地招呼我们,好像是洞穴内的主人一般。她姓秦,是中洞里的学校校长。当她得知我们的来意之时告诉我们,组长罗登光今天一早就下山去了,洞内的希望小学还没有开学,如果我们在洞内有什么需要帮助的话,尽可以找她帮忙解决。她的一番话语令我们颇为感动,但她和那群年轻人的军装打扮,还是令我们有些疑惑。她淡然一笑,向我们解释道,洞内那些身穿军装的年轻人是长沙特色教育培训学校的学生,是来中洞体验生活的。洞穴中所有能住人的房屋,都被占据了。尽管如此,她还是尽力为我们安排住宿。<br></p> 2008年2月4日(农历正月初十),是中洞小学新学期开学的第一天。这是中洞小学在中洞的最后一个学期了。读完这学期,中洞小学将搬出洞穴,迁到位于格凸河畔的新校舍。<p>这是下午3点,中洞最美好的时光。西斜的阳光恰好折射进洞中,能给昏暗的洞穴带来几个小时的光明。吴光明的家在洞口正中央,那是一栋非常特别的有竹篱笆围墙的二层木楼。之所以说它特别,是因为只要进入洞穴,首先看到的就是吴光明家的木楼——虽然在建筑构造上与洞穴中的其他木楼差不多,但没有顶的二楼堆满南瓜、玉米、中草药等山货,格外引人注目。远远望去,如同一幅色彩斑斓的描绘农家丰收的年画。吴光明家窗台前摆放的十多盆花花草草,是整个洞穴那灰暗色调中的一抹靓丽风景。<br></p> 黄昏,雾霭渐渐散去。远山近谷均被夕阳所染。站在中洞对面的高坡上,举目而望,中洞就好像是大山突然睁开的一只眼睛。那条逶迤于崇山峻岭之间的青石板小路,如同一条苍茫于云山之间的“天梯”,曲折而险峻。<p>其实对于洞穴人家,吴光明家真正的与众不同之处,是洞穴外的人们最习以为常的阳光。在每天都沐浴不到阳光的洞穴人家的眼中,阳光不仅意味着温暖,甚至可与财富相提并论,在洞穴中能享受到阳光是一种奢望。居住在洞穴内的许多人家,就是因为无法享受阳光而不能从事养殖业——没有阳光,猪容易生病而死,而养猪又是洞穴人家最便捷的致富途径。在中洞,能养上猪,只是几户住在洞口、能享受到一点阳光的人家的特权。为了让家养的畜禽晒晒太阳,防治瘟病,每天晌午,他们都会把牛、羊、鸡赶出洞穴,放养到有阳光的山坡上去,不到太阳落山是不会被赶回来的。猪比较笨重,石梯非常陡峭,出不了洞穴,更让远离洞口的人家对养猪户羡慕不已。<br></p> 在中洞每家每户都有两个石磨,大的磨玉米,小的磨豆腐。下午五点半,吴大妹正在自家门口磨玉米。刚放学回家的两位妹妹不约而同地前去姐姐家帮忙。 秋天,丰收了。家住洞口的吴光明家的吊脚楼上,挂满了玉米、南瓜、小米等,远远望去,斑斓的色彩,如同一幅洋溢着喜悦的秋收图。<p>在洞穴口的右下侧,有一方约10平方米的小平台。那是洞穴苗家在山坡乱石上平整出来的晒台。由于缺少阳光,村民们气色偏差,而且容易患上骨质疏松病和佝偻病,所以他们对这一方小小的晒台十分依恋。只要有阳光,只要有空闲,洞穴中的男女老小都会到晒台上尽量多待一会儿。<br></p><h3>世间该有的一切纠结,这里同样存在</h3><p>一群群归鸟,从洞穴外的竹林上空啼鸣而过。我们静静地站在洞口,感觉好像被某种神奇的力量所驱使,突然就陷入了另一个世界。退一步,肯定不会是海阔天空,而进一步,一定别有洞天:石上堆满了晒得已经枯黄了的玉米秆,一些家禽在洞口处更高一些的石头上晒太阳;巨石下是一个斜坡,坡下中间有一个简易的篮球场;洞壁的两侧,是一家挨着一家的吊脚楼,一律木柱子、竹篱笆墙、有梁无盖的屋顶;篱笆外,鸡鸭在觅食,大黄狗在闲荡;屋檐下,画眉在浅唱低鸣,与之相和的是秋天打下来挂在屋檐下的苞谷、小米的随风轻曳之声。好一个安逸的世界。<br></p><p>一个个闪烁着火光的窗台前,隐约可见的是一个个忙碌的身影。洞穴中的苗家妇女,似乎总在忙碌。几乎每个家庭都有大小两个石磨,大的磨玉米,小的磨豆腐和面粉。相对于忙碌的妇女,苗家男人的生活似乎要闲适一些,只是做些修补家什或者编竹筐的活儿,并不劳累,经常可以围着火塘喝酒。<br></p> 对于中洞人家来说,火塘不仅是他们取暖之物,同时也是他们待客聚会的最佳场所。刚忙完农活的王凤忠正在火塘边忙碌。<p>长期生活在与世隔绝的洞穴中,除了那些自己做不了的农用铁器,如锄头、犁耙外,洞中人家已经习惯了自给自足。比如,中洞人喜欢喝一种酸汤,原料不是米醋,而是一种藤树叶。这种植物在洞外满山坡都是。他们还用这种藤树叶驱虫驱鼠,所以中洞四季不见蚊虫蛇鼠。<br></p><p>下午5点多,罗登光组长回来了。他是一位非常腼腆的中年男子,见我们突然来访有些不知所措。当我说明来意,他便热情地把我请到火塘边。对于居住在大山里的苗家人来说,酒既是招待客人的最高礼仪,也是朋友间沟通交流的桥梁。因此,几杯米酒下肚,我与罗登光几乎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罗登光说,中洞村的村民在洞内定居的历史并不长,大多是在上世纪50年代初,由居住了百年的下洞往上搬迁,搬至现在的“中洞”,这一住就是60多年。他们的祖先之所以择洞而居,一来可以躲避官府的追杀,二来可以避免土匪强盗的骚扰。解放以后,虽然时局稳定了,但村民却习惯了聚居洞穴。当地政府曾劝他们搬出去,但他们还是觉得洞里好,不怕刮风下雨,且冬暖夏凉。在洞外的山坳下,稀稀拉拉地盖有十间八间白色的小平房,那是政府为帮助这里的人们告别洞穴生活,特意建造的。但直到现在还无人去住。<br></p> 中洞内部高大宽敞,坐东面西,洞口外是一片斜坡竹林,洞檐呈月牙形,洞口有巨石。石上堆满被阳光晒得枯黄的玉米秆。洞壁两侧是一家紧挨一家的吊脚楼,一律是木柱子、竹篱笆墙、有梁无盖的屋顶。天然的溶洞篷是洞穴人家共有的屋顶与天空。摄影/曹经建<p>为了体验洞穴苗家的生活,我决定在中洞小住一段时间。当天傍晚,秦校长安排我们住在篮球场上面的王凤忠家。那是一栋非常简陋的竹楼,离洞口稍远,光线较暗,整个屋堂内黑漆漆的。与房门相对的地方,是一个火塘,上面挂满了被烟熏得黑焦黑焦的腊肉。洞外的光线渐渐地变为昏黄,夜色悄然来临。洞口,几只鸡正在悠闲寻觅着晚餐,偶尔有赶着牛群、扛着渔网回家的村民走过;洞内,几缕炊烟从屋顶袅起,隔壁磨米的石磨声隐约而来。一切都似乎在向想象中的世外桃源延伸而去。<br></p><p>当我正在冥想联翩的时候,一阵争吵声从隔壁的客厅里传了过来。王凤忠正和自己的弟弟因为电话费的问题扭打了起来。这让我想起了村民组长罗登光的话。在谈到对中洞苗寨的将来有何打算时,罗登光沉默良久,说出一句大大出乎我意料的话:“今年我要辞了村组长的职务,没法干了!”问其缘由,他把目光投向了窗外黑漆漆的洞天,不肯回答。看来这看似宁静、祥和的洞穴,同样处处存在着矛盾与纷争。世间该有的一切纠结,在这里同样存在。只要人聚处,何处不凡间?<br></p><h3>不管给我们盖多好的房子,我们都不会离开</h3><p>我们躺在王凤忠家无顶的阁楼上,久久无法入睡,凝望着如月球表面一样凹凸不平的洞顶,思绪始终在洞内洞外的世界之间游走。<br></p><p>中洞苗寨的苗人,按照服饰特点,理应属于“青苗”。由于长期生活在封闭的洞穴里,缺乏和外界的沟通与交流,中洞里的苗民价值理念与生活习惯都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随意任性的意识逐渐取代了民族传统习俗。按照苗家的习俗,一到秋收后,有了一点积蓄的人家都要盖房子。对于苗家来说,吊脚楼不仅是他们的生活空间,更是一种心灵的寄托与抚慰。然而,在中洞,由于洞穴这个天然的屏障,让他们对家的概念发生了改变。几十年来,中洞居民愿意把钱花在建造房屋上的,只有王启国一户,而这也得益于他的在外打工经历——眼界比较开阔。至于苗家传统的吊脚楼,在中洞也因种种原因,被随意改建得几乎面目全非了。<br></p><p>在中洞,男人不会吹芦笙,女人没有银饰,苗家最隆重的芦笙会、牛打架,仿佛成了遥远的回忆。芦笙是苗家神圣不可侵犯的圣物,它不仅是敬神、取悦祖先的神器,同时也是召集族民聚会、抵御外族侵犯的军号。缺少了芦笙,就等于失去了民族信仰,失去了一个族群的认同。<br></p> 中洞近百口人,每家每户,就是靠从洞穴外的石缝里开垦出来的那点土地过活。主要种植玉米与红薯,这便是他们一年四季的主要食物。<p>整个洞穴只有17户人家,长年姻亲之后几乎全是亲戚,嫁出或娶进来的少得可怜。即便是亲家,中洞的人也很少外出串门走亲戚,通常是洞穴外亲戚来到中洞拜访。对于洞穴人家来说,最大的社会活动就是每月到镇上赶集,而这一切又往往是为了添些生活必需品。由于长期缺少同外界的交流与沟通,他们的思维反应能力要比一般的苗民迟钝许多。即便是组长罗登光,在语言表达方面也有明显的缺陷。本该独具特色的“文化孤岛”如今却丧失了自己的文化特色。尽管随着旅游业的发展,洞内的居民包括小学生在外力的介入下,开始了文化重建的工作,然而,最最现实的问题是:究竟洞穴生活的未来该何去何从?<br></p><p>与吴光明的家相邻的是中洞的首富王启国。王启国成为首富的一个主要原因就是养猪,因为他的房屋能够享受到阳光。王启国的家是一栋新盖的二层木楼。见有陌生人进来,原本几个围坐在客厅的电热器旁看VCD的小女孩,不约而同地站起来,害羞地跑进内房去了。坐在王启国家干净、宽敞、全木装修的客厅里,面对几乎一应俱全的现代化家电,我们无论如何也无法把这些与贫穷、落后、闭塞的洞穴人家联系起来。王启国一家的生活状况也是整个“洞穴部落”的一部分,他所代表的也许就是中洞人家的未来。<br></p> 王凤忠的二女儿正在舀取从石缝中渗透出来、聚积的岩浆水。中洞周遭没有大水源。饮用水一直是中洞人家的一块心病。这几年当地政府在洞穴内修建了好几只大水池。然而多年养成的习惯,还是让他们对从石缝里渗出来的水情有独钟。摄影/曹经建<p>曾经离开过中洞的王启国在谈到未来时坚定地说,不管今后生活怎样变化,他再也不会离开中洞了。因为洞外人尤其是城里人,冷漠、虚伪、自私,而中洞是他祖辈留下的根脉,是他可以放心地安身立命的家园。曾让我们寄宿过一夜的王凤忠也曾对我说过类似的话:“我们祖祖辈辈生活在中洞这样的洞穴里,已经习惯了洞穴的生活和环境,不管给我们盖多好的房子,我们都不会离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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