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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曹娥江 [打印本页]

作者: 中国国家公园    时间: 2015-5-13 17:04
标题: 曹娥江

        曹娥江流域的浙东唐诗之路是一条传奇的诗路,有唐一代,数百位诗人在这方弹丸之地留下了一千多首诗篇。是怎样的浩荡山河,扣动了诗人们的心弦?一千多年后,我们的作者再次踏上唐诗之路,却有了许多意料之外的发现。 剡溪<br>鸣棹下东阳,回舟入剡乡。<br>青山行不尽,绿水去何长。<br>剡溪乃曹娥江上游一段,位于会稽山、四明山和天台山三山交会处。除了留下大量诗篇外,还流传着王子猷雪夜访戴、吴越王驻舟赋诗等诸多风雅故事,是一条文化之溪、诗歌之溪。摄影/杨富明<p>这是一条特殊的江。<br></p><p>这更是一条传奇的路。<br></p> 曹娥江浙东唐诗之路范围示意图<p>它没有路标,山水织就,缀满诗篇与华章,在盛唐的光芒中熠熠生辉。千年之后,在沧海桑田间,仍是灵光流转。<br></p><p>它便是曹娥江流域的浙东唐诗之路。大约20年前,浙江学者从诸如《全唐诗》等诗文丛林中发现了这条隐藏在历史中的山水人文古道,岁月的尘埃一经拂拭,其光华便如明珠出海,令人目眩神迷——据考证,以收入《全唐诗》的人名为准,有唐一代,共有400多位唐代诗人徜徉其间,不乏李白、杜甫、王维、温庭筠、王勃、杜牧等大诗人,他们击节高歌,留下了1500多首诗,形成了一条史无前例的绿野诗踪。<br></p><p>仅以唐诗星空中的“双子星座”李杜为例,便可知这条诗路的魅力。杜甫赞叹道:“越女天下白,鉴湖五月凉。”谪仙人李白更是数度游历,为浙东留下20余首诗篇——“借问剡中道,东南指越乡。舟从广陵去,水入会稽长。”<br></p><p>唐诗中这片神奇的区域,大约便在浙江浦阳江流域以东,括苍山脉以北至东海一带,即今天的浙东,总面积约2万余平方公里,主要在曹娥江流域。盛唐时期,只占到整个唐帝国疆土面积1/750的弹丸浙东,却吸引了如此多的诗人,诞生了如此多的诗篇,着实令人印象深刻。<br></p><p>梳理诗人们的足迹,会发现这是一条主线明晰、支线繁复的诗路,而其最主要的精华线路,则是从钱塘江经绍兴鉴湖(即镜湖)、山阴道和若耶溪一带,向南溯曹娥江而上,入剡溪,经嵊州、新昌、天姥山,最后至天台山。<br></p><p>究竟是怎样的江山风流,召唤翩翩大唐才子踏歌而来?带着这样的疑问,我们踏上了一千多年后的唐诗之路。<br></p><h3 style="text-align: left;">流淌千年的山水幻境</h3><p>从杭州到绍兴,本可以走杭甬高速,我们却绕道杭金衢高速,又转省道,去追寻曾经的山阴道和若耶溪,如此大费周折,为的是想看看《世说新语》里那梦幻般的风景——顾长康从会稽(今绍兴)还,人问山川之美,顾云:“千岩竞秀,万壑争流,草木蒙笼其上,若云兴霞蔚。”王献之则称:“从山阴道上行,山川自相映发,使人应接不暇。若秋冬之际,尤难为怀。”<br></p><p>中国的读书人,大都知道山阴道、若耶溪。鲁迅写道:“我仿佛记得曾坐小船经过山阴道,两岸边的乌桕、新禾、野花、鸡、狗、丛树和枯树、茅屋、塔、伽蓝、农夫和村妇、村女……都倒映在澄碧的小河中。”鲁迅说的这条河大约就是若耶溪,传说中西施采莲的地方。<br></p><p>遥想当年,元稹称“天下风光数会稽”,王瑶也曾强调会稽的美丽风景启发了文人的妙赏。中国最早的山水诗虽然降生于永嘉楠溪江,不过随后山水诗鼻祖谢灵运便弃官返回家乡始宁(今浙东上虞西南)。这片“傍山带江,尽幽居之美”的山河延续了他的山水诗情,将浙东称作中国山水诗的另一个摇篮,亦名副其实。<br></p><p>虽沉浸在如此绮丽妙曼的浮想中,可展现在眼前的,不过是一条坦荡平直的公路,尽由我们驱车直前,不一会儿就到了绍兴城郊,远远望见了会稽山顶上大禹治水的巨大塑像。回想一路上,虽然算得上山清水秀,却无从寻找唐诗中“幽意无断绝,此去随所偶”的意境。唐綦毋潜在《春泛若耶溪》中写过“潭烟飞溶溶”之句,可差不多半个世纪前,这潭就已变成眼前的水库了。在水库旁的农家乐吃午饭,我问服务员女孩:“知道若耶溪么?”她瞪着水色迷蒙的大眼睛,却连连摇头,一脸的茫然。<br></p><p>的确,一千多年已过去了,山水变迁,曾经的诗路已不复往日模样。虽然远山还保有着亘古如斯的起伏曲线,近山却常见被开采的痕迹,裸出了土石来,“万山苍翠色,两溪清浅流”的水之清澄也打了折扣。水库里凸出的半岛上,有推土机在平整土地,好似是什么别墅项目正在兴建。想想吧,唐代绍兴鉴湖有两百平方公里的浩瀚水面,如今拢到一起不过才区区三十平方公里;而实际上,那条充满着梦幻色彩的若耶溪,如今也改名叫平水江了。<br></p> 嵊州<br>钱塘艳若花,山阴芊如草。<br>六朝以上人,不闻西湖好。<br>嵊州位于剡溪之畔,是浙东唐诗之路上的一个重要地标。这里山河风流,文采精华,流光溢彩。图为嵊州的一个小湖泊,当地人称之为剡湖。摄影/任亚东<p>最初的这段旅程不禁让我有些失落。除了山阴道和若耶溪的平常,还有被最真切的地理现实所拘束的想象力——这一带乃是从平原向江南丘陵低山区的过渡地带,山地海拔不过数百,单从山河形胜来说,略显平淡。古代由于交通条件所限,诗人游历固然受限,可在那遥远的唐朝,西出阳关,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壮美景象已被纳入诗人们的咏叹。与此相比,浙东山水出奇制胜又在何处?难道,浙东那让人心驰神往的山水之魅,只是文字营造出的幻境吗?<br></p><h3 style="text-align: left;">建湖胜西湖,天姥压泰山</h3><p>当我深入浙东的久远岁月,许多更为惊诧的发现,一浪一浪般,拍岸而来——由晋至唐,会稽山水远远盖过杭州西湖的风头。明袁宏道诗曰:“钱塘艳若花,山阴芊如草。六朝以上人,不闻西湖好。”古典文学专家吴熊和先生则称:“无论是谢灵运的时代,还是李白、杜甫的时代,越州的东南重镇地位向来胜于杭州,绍兴鉴湖的名气也远远超过杭州西湖。”还有一个说法是,在《全唐诗》中浙东的“沃洲”、“天姥”等词汇出现的频率比“泰山”还高。<br></p> 天姥山<br>海客谈瀛洲,烟涛微茫信难求。<br>越人语天姥,云霞明灭或可睹。<br>从地理上看,天姥山不过是一座海拔不到千米的普通山脉,但却是一座文化圣山。李白、杜甫等为它写下流传千古的咏赞。亦有历史学者指出,在唐及以前,天姥山的文化地位比泰山还高。摄影/吕跃兵<p>我猜想着,一千多年前,这方山水一定有其秘而不宣的神奇之处,让无数诗人怦然心动。<br></p><p>诸多的历史地理研究率先给出了解释。实际上,浙东地位的重要,从古老的大禹治水传说、河姆渡文化、吴越争霸等时期便初露端倪。秦汉和晋,北方移民南渡开发,政治经济中心南移,由于这里土地肥沃、灌溉便利,东晋时已有“今之会稽,昔之关中”之谓,会稽成为“海内剧邑”,与建康(今南京)并称江南两大都会之一。唐“天宝之后,中原释耒,辇越而衣,漕而食”,其“茧税鱼盐,衣食半天下”。特别是在安史之乱之后,“两京蹂于胡骑”,进一步大举提高了浙东的政治和经济地位。<br></p><p>偏安江南的浙东躲过了历次战争的摧残,而北方战乱不断,人民流离失所,寻觅一个山清水秀、清幽安定之地隐居、游历和生活成为了几个时代挥之不去的情结,在这个诉求上,交通便捷、安定富庶的浙东可谓得天独厚,遂逐渐积累孕育了深厚的文采风流,其文化有了异乎寻常的发展,高度成熟——东晋以后,王、谢、何、庾等世族大家迁居浙东,他们于此纵意丘壑,优游林泉,率性自适。从魏晋至隋唐,众多名士高人纷纷到来,在山林间隐居修炼,如谢安、王羲之、都超、阮裕、孙绰、支遁、许询、戴逛等,给这方土地带来了极为深远的影响——王羲之与孙绰、谢安等四十一人会于兰亭,曲水流觞,诗酒唱和的传奇,王子猷雪夜乘舟造访戴安道等韵事被千古传唱。而这里的一山一水,似乎也因被风流雅韵所浸染,而变得神光离合起来。<br></p> 穿岩十九峰<br>落日花边剡溪水,晴烟竹里会稽峰。<br>才子风流苏伯玉,同官晓暮应相逐。<br>穿岩十九峰位于浙东新昌西南。因十九座险峻山峰联袂耸立,且有一穿山巨洞而得名。山峰一字排开,像是门面,又如屏风。山峰、江河、幽谷和河滩共同构成了这方风水宝地。摄影/黄君毅<p>由此,在诗歌的盛唐,诸多诗人来到曹娥江畔的浙东,除了山水朝圣之外,也是一次寻幽访古,对魏晋风度与名士风尚的敬拜与追慕之旅。或许,这正是杜甫“剡溪蕴秀异,欲罢不能忘”的深意之所在吧。而诸多诗人的纷至沓来,酬唱频繁,又进一步酝酿出了新的诗歌氛围与磁场。有唐一代,整个浙东诗坛佳话层出不穷。如元稹在此地任地方官期间,“所辟幕职,皆当时文士”,创作了诸多诗篇。唐大历四年(公元769年),鲍防和严维更是在浙东组织了一次大型的诗歌联唱活动,参加者多达57人,地点有兰亭、鉴湖、若耶溪等八处,产生了49首联句唱和诗,结集为《大历年浙东联唱集》。<br></p><h3 style="text-align: left;">剡溪,诗路的另一个名字</h3><p>如杜甫诗中所写的那样,在浙东唐诗的落英缤纷中,“剡溪”是一个出现频率极高的名词。剡溪是曹娥江上游的一段,主要范围在今嵊州—新昌盆地一带。由于这条河流声誉极高,有时也用它来指代地理范围更大的曹娥江。如白居易的“落日花边剡溪水,晴烟竹里会稽峰”。不仅如此,剡溪中的“剡”字在唐诗中也往往泛指浙东,如“镜浪洗手绿,剡花入心春”。<br></p><p>“山转远转高,水转深转清”,我们沿着千年剡溪之旁的公路,来到了嵊州。与中国很多城市一样,嵊州已恍然一座新城——剡溪两岸是大片的新区和开发区,从国际大酒店的十一层楼上看去,弥望的是密集的绛红色楼顶。而提示我们这座城市的古老基因的,除了东前街、绣衣坊、城隍庙、白莲堂、旧城关等老地名之外,还有一种被称作“豆腐馒头”的地方小吃。这种被称作“馒头”的小吃,实际上是一种豆腐皮肉馅的小笼包子,嫩得从蒸笼里用筷子拣出来很难不破,蘸了酱醋辣椒好吃极了。把“包子”称为“馒头”,是一种非常古老的叫法了,和流过的古剡溪一起,为这座城市的悠远历史作着佐证。<br></p><p>流淌于盆地中的剡溪为什么拥有如此盛誉?这与浙东特殊的地理条件有关。<br></p><p>白居易云:“东南山水,越为首,剡为面,沃洲天姥为眉目。”整个唐诗之路的点睛之笔,就是沃洲和天姥山,而它们都在剡溪一带。浙江学者竺岳兵先生更在研究论著中指出——浙东的地形像一个倒放着的写意的“爪”字,底面(即南面)一撇是括苍山与大盘山,上面自西而东三撇,依次为会稽山、四明山、天台山。三山接近交会处的盆地便是“剡溪”流淌过的地方。在诸多天然分水岭的造化安排下,向盆地一面的水系,均呈向心性,汇注成剡溪;分水岭另一面的水系则向外发散流淌,与浙东运河西段、甬江、奉化江、始丰溪、永安溪、好溪、东阳江、浦阳江等各水流连接。由于这特殊的地理格局,若要游历会稽、四明、天台这三大名山,不管从何处来或到何处去,剡溪都是一个绕不过去的水路集散地和重要一站。<br></p><p>可以说,一条剡溪,不仅将唐诗之路上最炙手可热的鉴湖、沃洲、天姥山以及三大名山联结成一个相对独立的有机整体,又与更广阔范围的水网陆路彼此勾连交错。因此,虽然其长度仅仅为长江干流的3%,却吸引那么多的诗人歌呼啸傲,徘徊流连于此,便也不难理解了。<br></p><h3 style="text-align: left;">智者与神话的家园</h3><p>事实上,浙东山水对文人墨客们的强大吸引力,还在于其宗教上的崇高地位。我们经过的若耶溪畔原是佛教圣境云门寺所在,王羲之七世孙智永和尚在此地创出“永字八法”。而以支道林、竺道潜等为首的十八高僧和以孙绰、王羲之等为主的十八名士亦在浙东盘桓不去,占山结庐,将这一带变成了佛国香城,道家重地。诸多诗人为此,朝圣而来。<br></p> 沃洲湖<br>湖月照我影,送我至剡溪。<br>谢公宿处今尚在,渌水荡漾清猿啼。<br>沃洲湖毗邻天姥山。历史上是一个兰芷丛生的盆地。它曾是全国佛学活动的中心和士族文化荟萃之地,有『连峰数千里,修林带平津。茅茨隐不见,鸡鸣知有人』的美妙。摄影/吕跃兵<p>在我们的路线图上,便有着两座千年名刹——著名的新昌大佛寺和天台山国清寺。<br></p><p>来到大佛寺,像是一场朝拜,沿途石壁摩崖石刻有巨大的“佛”字,足有三四丈见方,路边有昙光尊者舍利塔,放生池边的山上又有智者大师的纪念塔。依托悬崖而建的五层大雄宝殿的后壁正中趺坐着一尊广额方颐、长耳细眉的弥勒石佛,高十三米余,乃南朝时耗费三十年时间凿成,距今约有一千五百年了。造佛像成,刘勰曾撰文为记。文学史上最伟大的理论家唯一的创作,就像美食鉴赏家亲自下厨做出一道菜来。细细读来,两千余字的碑文真乃大手笔。听说,新昌城东还有一个水帘洞。一千多年前,高僧竺道潜曾在瀑布上方的巨石上盘坐弘法,下面的人仰观静听,如天人布道。<br></p><p>从新昌大佛寺到天台国清寺,要穿过十几个隧道,高速公路将其距离缩短至不到百公里。可就在这短短的距离间,在历史上却不断涌现出佛教大师级的人物——新昌沃洲一带有“般若学”的兴起,一二百年后又有天台山“天台宗”产生,可以说,小小浙东,却耸立着中国佛学建构征途上两块重要的里程碑。<br></p><p>天台是一个盛开着传说的地方,既是道教南宗之祖庭,又是佛教天台宗的发祥地。孙绰写成《游天台山赋》,他骄傲地对友人说:“把它扔到地上,听听有无金石之声?”就在这篇金石之文中,他盛赞此山“皆玄圣之所游化,灵仙之所窟宅”。<br></p><p>在这里,我们拜访了隋代古寺国清寺,其由中国佛教天台宗的缔造者智者大师一手擘画。它的幽邃令我们迷醉——寺门静静隐遁在参天古木间,与崇高地位很不配合。小小一条溪涧,小小一座石桥,小小一面黄墙,以至于人走过时,一不小心就会错过。转念一想,光这一点似乎就蕴含着某些深意。寺是如此珍惜时间,却又忽视时间。看一看那里的墙垣就知道了,一条屋脊,一片瓦,一壁残墙,一道皲裂的痕迹都是隋朝留下来的,只有投在墙上的树影有些微细巧的变化,每一年,每一天,每一时,每一刻。就在此山中,刘晨和阮肇采药遇仙的故事美得好叫人惆怅:“桃溪不作从容住,秋藕绝来无续处。当时相候赤栏桥,今日独寻黄叶路。”后人将此传说演绎得极尽缠绵悱恻。桃源半年多,人间已约三百年,类似神话传说中天上一日世上一年的说法。<br></p><p>站在主殿的位置往下看,能看见寺院平展宽阔的屋檐,黛瓦上好像厚厚地笼着一层墨气,如同高人的一笔挥毫,难以说得清,理得顺。有雄霸之气的人能看出它的厚朴,而厚朴的人能感到它的雄霸之气,而那些以繁文缛节彰显地位身价的王侯将相们,到此亦当低眉。<br></p><p>有一条窄窄的小路夹在两面墙壁之间,通往寺院高处。一个圆洞门望出去,你会望见圆内的墙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因为墙的上部是黄色的,下部青色。有夙慧的人,会懂得在那里驻足瞻望一会儿,拍一张照片留存。<br></p><p>关于灌顶大师手植的隋梅,新旧典故太多了,不提也罢。只是当梅花绽开,总觉得是古人想借着新梅开口说话。据说,每一年都还结着梅子,僧人会将它们腌在陶罐里,不知他们在怎样的时候打开,这梅子滋味又如何。<br></p><p>大殿前那几棵古松巍峨而雅驯,时有细细的几根轻轻随风落下。此刻,我只想做一个扫叶的僧人,在这座储满光阴的寺院里,在这智者的家园里,殷勤拂拭着一条小径,一方空院,无思,无垢,无身。<br></p><h3 style="text-align: left;">诗人心灵的休憩地</h3><p>终于,我们来到了天台山的华顶。这是我们旅程的最后一站,也是浙东唐诗之路主干线的终点。<br></p> 天台山<br>千岩万转路不定,迷花倚石忽已暝。<br>熊咆龙吟殷岩泉,栗深林兮惊层巅。<br>天台山西南连仙霞岭,东北遥接舟山群岛。南朝高僧智者大师在这里创立了天台宗,同时也是道教南宗祖庭所在地。摄影/潘日伟<p>华顶以云锦杜鹃闻名遐迩,其硕大花树又称“千花杜鹃”。花开时节,千朵碗大的花,红、绯、白、紫,开得漫山遍野,如一天云锦。我们去的不是时候,薄霭中只见千树万树顶着苍翠的树冠,虬枝蟠然,如一幅幅线条宛转而骨力遒劲的书法。<br></p><p>天台华顶是会稽诸山的最高峰了,海拔还不到1100米,与李白“天台四万八千丈”的说法似乎并不合拍。站在这亦真亦幻的山巅,我仿佛看到那披发仗剑、月下独酌的“谪仙人”正穿过时光隧道,向我走来。<br></p><p>在李白一生的行旅中,似乎对浙东特别偏爱。年少初出夔门,便写下了“自爱名山入剡中”,表达了倾慕之心;二十年之后,当梦想能在京城大展宏图的他发现自己只不过被当作一个伺宴赋诗的文人,而着失意和悲愤又一次踏上了旅途的潦倒中年,他又来到了浙东,并留下了著名的《梦游天姥吟留别》——<br></p><p>“海客谈瀛洲,烟涛微茫信难求。越人语天姥,云霞明灭或可睹。天姥连天向天横,势拔五岳掩赤城。天台四万八千丈,对此欲倒东南倾……”<br></p><p>浙东山水,对于这位伟大的诗人究竟意味着什么?而这个答案,是否便是这条唐诗之路最核心的底色,最难以言说的魅力?<br></p><p>回首来路,我想起,一千多年前,一个隐居在天台山的高士道人司马承祯曾接到唐玄宗的召见圣旨,前往京师,他走到山下石桥一回头,看见青山碧水,田园炊烟,不禁长叹一声,小河从此留下了一个很有感情色彩的名字:惆怅溪。<br></p><p>我想起走过的剡溪,王子猷曾沿着这条水路雪夜访戴,两岸山迎水送,鱼跃猿啼,溪禽谷鸟,鸣声相应。“夜乘小船就之,经宿方至”。终于抵达,王子猷突然决定不敲门进去了。旁人不解,他淡然曰:“我本来是乘兴而来,现在兴尽而返,又何必见戴安道呢?”<br></p><p>我又想起,智者大师法塔下面,一幢幽雅的禅房落叶满身,似有让人顿悟的禅机。道家典籍中世间的十大洞天、三十六小洞天、七十二福地,近四分之一都集中在浙东。<br></p><p>而从会稽到天台的群山,晋人笼统称之为东山,亦留下了谢安“东山再起”的典故。<br></p><p>……<br></p><p>是的,浙东这方灵秀山水,在漫长岁月的积淀与绽放里,已远不是青山秀水的自然境界,这里一草一木,清流山崖之间,写满了名士风度、神话传说、佛道典故,逐渐幻化为一个神光明灭的世界。在这汪洋恣肆的天地里,没有世俗,只有魏晋风流、世外高人、神仙世界;没有压抑和困顿,只有智慧、浪漫和毫无羁绊的自由。或许正是这样,才能让“酒入豪肠,七分酿成了月光,余下的三分啸成剑气,秀口一吐就半个盛唐”的李白直抒“东山高卧时起来,欲济苍生未应晚”的胸臆,发出“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的呐喊,而与他同时代游走于浙东山水间的数百位诗人,或许也在与这方大地上的某一脉清流,某一处山岚,星河灿烂,霞光明灭的酬唱应答中,顿悟般地找到了他们妥帖的心灵栖息地吧。<br></p><p>千年的岁月已流淌而去,当年追慕先贤,朝拜往日风流的诗人们可能未曾想到,曾站在桥上看风景的他们,又再度成为了别人眼中的风景。而曹娥江哺育的浙东山河,就这样为中国奉献出了一条光芒万丈的唐诗之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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